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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佰,一个拙劣的时代诗人

江原道的猪 迷思电影 2022-03-18

昨晚mandrain翻唱伍佰的《白鸽》赢了carsick cars的《噢!乖》,我是不服的。


倒不是所有人都能听出来cars的改编好在哪,但除了现场观众,几乎所有人都听出来mandrain的改编不对味了。


对于伍佰的共识是,他的动人,在于他总是用最简单的东西直击人心。



五条人懂他,所以尽管后面用吉他加了大混响和各种效果器叠起一堵迷幻音墙,但前半部分对原曲基本没大改,在保留原本滋味的同时,比伍佰多了几分松弛。


但那种生动的草根感和在地性,都被最大程度地保留了。



《白鸽》这首歌,是伍佰特别写给在台湾广三百货被枪击的孕妇庄嘉慧的,但每次听,都觉得世纪末的困境和一种年轻的迷茫被他悉数道尽了。


而最动人的是,伍佰在这种并不明朗的底色里唱出了一种力量感。


"纵然带着永远的伤口,至少我还拥有自由。″



在诞生于世纪末的《白鸽》里,我们看到一个受伤的台湾是如何地希望、如何地飞翔,整张专辑里都有着孤单的自我与内在想要飞起来的冲动,以及一种混乱中的自在。


而这些,伍佰用简单的编曲和最直接的表达完成了,一种世纪末的荒凉以及孤独的力量经此穿透出来。



mandrain的改编以及主唱的唱法让这首歌一直漂浮在空中。

对于这首歌来说,这是最致命的。

因为伍佰最重要的特质,就在于他紧紧扎根土地的力量感,以及由此迸发的深情。

从毕赣到《想见你》,从《歌手》到《乐夏》到《明子》的翻唱,伍佰在2020正式翻红了,网易云的评论瞬间从几十条涨到了上万条。

十几年过去,越来越多人爱上了伍佰身上的“土味”以及他那些拙劣的情歌。

  伍佰的A面:浪荡的台客,潇洒的卡车司机  

伍佰的造型几乎几十年没变过。

伍佰的伯乐倪重华,这么回忆过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

 我看到台上有个人带着一副大苍蝇墨镜,穿着紧到不行的裤子,屁股蛮大的,后口袋还硬塞了个皮夹。

他在台上又唱又扭,有种别人没有的魅力,打到了我,我跟自己说:“哇,这是没看到过的!”

有人戏称他像黑社会老大,有人直接问倪重华,“怎么请个卡车司机来录音?”


这样的长相和装扮以及在地的表达让伍佰常年被定义为“土气”,也让喜欢伍佰变成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

伍佰的许多银幕角色,也都契合他的草根特质。

《新警察故事》里,他客串一个为了给年幼的谢霆锋填饱肚子抢劫便利店而被卡车撞死的落魄父亲。
 
 
《美丽新世界》里,他本色出演一位地下通道的歌手。

姜武饰演的农村男青年,在大城市里受尽上海拜金女们的凌辱,在地下通道遇到歌手伍佰,遇到知己般地把自己的落寞一泄而尽。
 

但要说伍佰最具代表性的角色,还是徐克《顺流逆流》中他饰演的杀手。

一部商业爽片,在当年居然能入围《电影手册》年度十佳,可见其特别。

徐老怪石破天惊地用拍武侠片的方式来拍一部当代警匪片,剪辑之凌厉,运镜之自由,简直耳目一新。

而伍佰就是这个武林中超然众人的顶级高手。


表面上,他是被人指着鼻子骂“不三不四”、无法给予妻子优渥生活的落魄男人;背地里,他身手顶级、大杀四方,凌厉之下有着粗糙的柔情。

影片里,丑帅的伍佰和当年处于巅峰时期的谢霆锋,几乎平分秋色。


从演戏到唱歌,伍佰的个人特质从没变过:拼命,落魄,深情,带着草根社会的油渍与烟味,又总有一点追不上时代。

伍佰深知自己的不完美,但他说——

美的地方都是有缺陷的,它必须要有辛苦才有美,必须要有很热很热的天气,拍出来的招牌才会有温度;必须要有痛苦,做东西的那个过程才会甜。”

伍佰的动人,恰是这种有缺陷的美,有棱角的粗糙。

他的普通话很不标准,带着浓浓的闽南腔,但因他对意象敏锐的把握和熟稔的遣词运用,唱腔配合着歌词,加上极其动听的旋律,这种“俗气”反倒因此有了生动的根源性。


伍佰的俗,从来不是一俗到底,它总是混合着具象的诗意。

《爱情的尽头》,他把爱情走到底的状态比作一种飞翔的状态。

飞翔时伤悲是一种奢侈的行为
我怎么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喜悦
当我穿梭在黑暗里面
让我飞 让我飞 在夜空
夜空里才会让我的心和懦弱那头
离得比较远


“飞翔时悲伤是一种奢侈的行为”,简直是晃悠悠的一句诗。


《夏夜晚风》里,每一丝爱意都被具象化了。

是那种最简单的意象:夏夜的晚风,心爱的人的秀发,悬挂着的月亮,但这种简单却使得这种老派的温柔与浪漫显得如此恰如其分。

夏夜里的晚风
吹拂着你在我怀中
你的秀发蓬松
缠绕着我随风摆动
月亮挂在星空
牵绊着你诉情衷
有你味道的风
就是我还在等待的爱


《挪威的森林》,前面还是“让我将你心儿摘下”这样大俗的歌词,转瞬间,一切都变得清澈见底。

仿佛一个被困在爱情里的灵魂在以这样笨拙的诗意,去探寻对方的心意。

那里湖面总是澄清
那里空气充满宁静
雪白明月照在大地
藏著你不愿提起的回忆

 
另一方面,一种用全身唱歌的热情,也是他歌曲里难以撼动的力量感的来由。

伍佰的乐队 China Blue 的贝斯手兼团长的朱剑辉,第一次一起和伍佰做歌,就立刻被伍佰狂飙的电吉他神技“骇住了”。

那么有力,那么有人性,看见伍佰在舞台上的狂放,他忍不住激动起来。

一直想组乐队的小朱心想:就是他了。

于是他们一起组了对华语摇滚乐影响深远的伍佰&China Blue乐队。


在台湾,伍佰也是出了名的live之王。

90年代,在live house唱英文歌是一种潮流,没人想花钱去听台湾乐团的原创歌曲。
 
但是伍佰的出现,让那时候台湾地区开的1000多家live house火爆起来。


倪重华说,当年抱着产业观察的心态去看他的live,但到中途就全陷了下去,跟着全场观众一起唱、一起干啤酒瓶,在伍佰的魅力下,全场陷入疯狂。

多年过去,人们好像又在一片同质化的精致中发现了伍佰的魅力,这种粗糙的在地感不再被冠之以“土味”的名义,它成为一种难得的鲜活,一种赤裸裸又混含着诗意的真实。 

  伍佰的B面:边缘诗人,生活的摄影师  

说起来,伍佰之所以叫伍佰,源于他小时候一次破天荒五科考满分的经历。

但五百并没有让这个家境并不优渥的小孩走上学霸之路,而是成为他一路打拼的艺名。

读不起大学的伍佰,只身一人从台南的小山村前往台北闯荡。


为了谋生,伍佰什么都做过:摆地摊,卖保险,卖英文教材,甚至做过一段时间舞厅小弟。

后来到乐器行做销售员,却因为太爱弹琴,先后被五个老板炒鱿鱼。

当时伍佰为买一把八千块的电吉他,不仅掏光身上仅有的六千块钱,还向别人借了两千才买到。


主流边缘的伍佰,就是用这样执拗的方式待在自己的吉他世界里。

大众对于伍佰的认知,普遍仍是那些沧桑又真挚、朴实又浓烈的情歌,但伍佰的音乐世界却远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广阔。

2001年,莫文蔚推出了一张颇具先锋气质的概念专辑《一朵金花》,奇特的节奏和工业感的电子音色,对当时的音乐界来说颇为颠覆。

这张专辑正是由伍佰操刀的。


据闻王菲听后十分眼红,频频向伍佰邀歌。
 
于是伍佰给了她两首歌:《单行道》和《两个人的圣经》,他对王菲说:“看中哪首就留哪首。”
 
王菲大喜:“那太好了,我全要了。”


而只要你细品伍佰的每一张专辑,你会发现完全不重样。

《树枝孤鸟》返璞归真地唱回台语,摇滚三大件与电子合成器将Blues融得极妙;《太空弹》则是伍佰再次用实验性的Space Rock格局,用华语摇滚进行新时代的科幻表达。
但难得的是,无论伍佰玩什么样的东西,那份具体的生动感从没被抛下。

说到底,伍佰的魅力来自于,他真的对生活有着具象的感知。

所以当我知道他也会摄影和写诗的时候,一点也不惊讶。

从2003年至今,伍佰拍了十几万张照片,出版了四本影集,在台湾、马来西亚、新加坡都举办过影展。

伍佰用歌当生活的武器,说摄影才是他的救赎。 


从专业角度看,伍佰的摄影并不算好,大多也是他急匆匆的街拍,但它们仍然呈现出和他本人一致的气质和某种动人之处。

没有精致的构图,没有干净点的场景,他拍生活的旮旯,拍街角的风情,将自己对世界的一点理解放置到里面。


他也写诗。

出过一本诗集,《我是街上的游魂,而你是闻到我的人》。

从名字就知道,和他歌词里那些笨拙又浪漫的诗意如出一辙。


从今天看,伍佰的翻红并不仅仅是偶然,伍佰的文艺复兴和土味视频的兴起或许也有着隐秘的联系。

土味视频的红火,像是一种警示:所谓的土味、野生与魔幻,不过是一个又一个袒露开来的现实,它袒露一个又一个的人,他们如何生存,如何快活,如何受苦。

土味的兴起,让我们看到真正的真实感在我们的生活里是多么匮乏,让我们看到了那些同质化的精致假面在这种鲜活面前多么不堪一击。


有人说,伍佰的翻红是对当代歌坛的羞辱。

的确击中了某种要害。

因为当我们重新回过头去看曾经“土气”的伍佰,才发现我们真的就在这个时代虚假的真空中将眼睛闭了那么久。

以致于当我们与真正的生猛迎面相撞时,才发现原来打动人心需要的,仅仅是这么简单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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